蒋介石的飞机降落在锦西机场时,螺旋桨卷起的沙尘扑了陈铁一脸。这位东北"剿总"副总司令眯着眼,看见老头子铁青着脸从舷梯上冲下来,军靴把钢板踩得哐当作响,就知道今天准没好事。
"你们这群饭桶!"蒋介石的奉化口音混着唾沫星子喷在众人脸上,"塔山巴掌大的地方,海陆空三军啃了五天还啃不下来?黄埔的脸都让你们丢光了!"阙汉骞的脖子缩在呢子大衣领里活像只乌龟,侯镜如盯着自己锃亮的皮靴尖,罗奇的八字胡一颤一颤——这帮人前两天还在为指挥权争得面红耳赤,此刻倒整齐划一地当起鹌鹑。
老头子突然把文明棍往陈铁胸口一戳:"你来!拿不下锦州就提头来见!"这话把在场所有人都整懵了。彭泽如后来在回忆录里写,当时陈铁的表情活像生吞了只活苍蝇——三天前老蒋还拍着他肩膀说"要全力配合侯长官",现在败仗的黑锅倒扣他头上了。
回到营口商船学校的指挥部,陈铁扯开风纪扣直喘粗气:"这叫什么事儿?侯镜如他们吃败仗,倒要我当替死鬼?"彭泽如递过茶杯直摇头:"卫长官早说过不能硬啃塔山,罗泽闿非抬杠,现在好了,林彪在锦州吃完红烧肉,该来啃咱们的骨头了。"窗外传来士兵们哼唱的小调:"塔山高,塔山长,塔山下面是坟场..."这调子飘进来,把屋里的将星们衬得更晦气了。
作战参谋抱来一摞伤亡统计,数字看得人心里发毛。独立95师打得就剩半个炊事班,62军的机枪连成了光杆司令,54军那些美械装备全便宜了共军。陈铁拿红蓝铅笔在地图上乱划,突然笑出声:"老彭啊,咱们现在就像赌输的赌棍,本钱赔光了还欠一屁股债,债主却塞给你把破枪说再去翻本——这不是逼人跳海么?"
锦西的夜风裹着海腥味往屋里灌。陈铁想起半个月前刚到葫芦岛的光景,那时候码头堆满美国面粉,军舰的汽笛声听着都威风。现在可好,运输舰天天往南边运伤员,绷带上的血渍把甲板都染成了酱色。老蒋的作战命令还摆在桌上,钢笔字力透纸背像是要扎穿纸面,可塔山那边的炮声早停了——林彪的部队正忙着在锦州城里开庆功会呢。
第二天清早,海雾还没散尽,陈铁就听见院子里汽车喇叭响成一片。侯镜如的副官来要汽油,罗奇的参谋来讨弹药,阙汉骞干脆派人抬着整箱银元说要募敢死队。"都他娘的晚了!"陈铁把茶杯墩在桌上,"共军这会儿估计正用咱们送的美式火炮练靶子呢!"彭泽如憋着笑递过电报,卫立煌从沈阳发来的,就八个字:"固守待援,切勿浪战"。
作战会议开得像出荒诞剧。62军的林伟俦提议挖壕沟防守,54军的参谋主张再冲一次塔山,吵到晌午也没个结果。陈铁突然发现个滑稽事——这帮人争来吵去,谁都没提老蒋那个"收复锦州"的梦话。散会时侯镜如落在最后,压低声音说了句:"陈兄,海上风大。"这话听着像关心,细琢磨全是机锋。
转眼到了10月21日,杜聿明乘着小火轮来接管指挥权。陈铁的作战参谋汇报时,杜聿明盯着沙盘直嘬牙花子:"陈长官,您这防御布置...挺别致啊?"只见代表国军的蓝色小旗全缩在葫芦岛周边,活像只炸毛的刺猬。陈铁摸出包老刀牌香烟:"光亭兄,林彪现在就是头吃饱的老虎,咱们这些残羹冷炙,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。"
后来战史记载,东进兵团再没向锦州迈出半步。倒是半个月后,廖耀湘兵团在黑山被包了饺子,沈阳城头换了大王旗。有人说陈铁走运躲过了败仗,只有彭泽如记得,老蒋那道荒唐命令下达的当晚,陈铁在指挥部后院的槐树下吐得昏天黑地,吐完抹着嘴苦笑:"当年在山西跟阎老西斗法都没这么窝囊过..."树上的秋蝉突然集体噤声,远处海面上,最后一艘运输舰正悄悄起锚南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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